经文:造作恶语,谗毁平人。
【原文】
钱家有女貌无双,恶语相诬吠影尨。
一首淫诗传未遍,满城都唱十三腔。
注:隐人之恶,乃君子忠厚之道。人不幸而陷於过,尚当曲为掩护,以俟其自新,况以平白无辜之人,而编造流言,使听者荧惑不能辨其是非,以致坏人名节、破人身家、伤人性命。良心泯灭,天所必诛也。
案:穆必达赋性轻薄,好讦人之私,扬人之丑。甚至编造无影之词,使受者不能自明,彼则欣然得意。有表亲钱翁,家颇丰,喜聚古玩。穆以敝琴一张,假称汉时焦尾,索重价。翁笑曰:“此真爨下桐,只可供炊煮,伯喈见之必发大噱,岂能留以至今?”拒而不买。穆因此怀恨。时翁有女及笄,名茜云,聪明善诗,已字人矣。穆伪作淫亵之词,书茜云之名,逢人宣说,以致此女恶名四播。婿家闻之,耻而不娶。亲友相劝,勉强过门,婿不肯成亲。女大有识见,弥月之夕,邀婿至房曰:“妾以蒲柳之姿,谬主苹蘩,自谓终身有托,何期见弃於君,此必误信流言,遂至疑而莫解。妾闻青蝇玷璧,与璧无损。妾如果非璧,任君寸磔自甘也。”婿从之,果系无瑕。夫妇由是和好。访知前诗系穆伪造,率童仆痛殴之,送监枷责。后穆之女自婿家归宁,中途值大雨,徨寻避处。有女尼见而怜之,留宿庵中。次日传女在僧寺过夜,有轻狂子编十三腔小曲,备形丑态。一唱百和,女竟无以自明,遂为夫家所弃。穆诬人女,而女亦被诬,淫诗一首曾敌十三腔小曲乎?天之巧於报复,盖如此。
附:高平孝廉王某,任中牟广文,有李生者,与同里二人有怨。偶督学至,其人嘱王以劣行申报,言其欺烝继母,盖假暧昧诬之。督学褫生与杖,且系狱拟罪,生创恚病死狱中。甫逾月,广文忽遘异疾,昏卧中见有人摄己,云李生见讼。至一公府,主者诘责严峻,广文初应支饰,则遣隶绁下,加以拷夹。广文乃服,云本某二人所嘱,单款皆其手授,然亦不知其遽死也。主者又遣隶绁二人至,与李生广文对状,吐仇陷是实,乃置重典。广文以恳请哀切,得从减豁,仍决责数十。三日乃苏,其拷夹则胫骨俨有损痕,受杖则臀肉居然赤肿。痛苦拘挛,不可坐立,乃谢病归。再询向时贿嘱之人,皆同时猝病死矣。广文还里,每为人言其异,及逾岁,亦不起。其同邑王君用体,为予述。夫徇人之嘱,而以莫须有之事,陷子弟於狱,即非造谋悖已甚矣。所谓我虽不杀伯仁,伯仁由我死也。地下有知,其能舍之?而刑加於幽,创著於体,彼司冥者固借广文以示诫也。呜呼!士大夫得志於时,放其一已之私,为之而不恤,在下之怨怒,欲无冥谴得乎?其草菅人命者,勿论已。(《悬榻编》)
【译文】
注:隐瞒别人的恶事丑行,是有贤德的人忠实厚道的处世方法。人们由于不幸而犯了过错,还应当曲意为他们掩护,以等待他自己改正。何况对待平白无辜的人,却编造没有根据的谣言,使听者迷惑不能够分别其中的是非,以致败坏了别人的名节,破坏了别人和他的家庭,伤害了别人的性命。良心泯灭了,上天一定要谴责处罚这种人。
案:穆必达性格轻薄,喜欢攻讦人的稳私,宣扬人的丑事,甚至编造没有踪影的话语,使被诬陷的人不能够自己辩白,他却欣欣然很得意。他有位表亲钱翁,家资很丰厚,喜欢收集古玩,穆必达拿了一张低劣的琴,假称是汉代的名琴焦尾,想以此索取贵重的价格。钱翁笑着说道:“这真是烧火做饭的桐木,只可以供给做炊事煮饭,蔡邕(字伯喈)看见了它必然发笑,怎么能留存到今天?”拒绝了他而没有买。穆必达因此心怀怨恨。当时钱翁有个女儿到了十五岁,名字叫做茜云,性格聪明,善长诗文,已经许配了人家。穆必达假托她的名义写了淫秽的诗,写上茜云的名字,碰到人就宣扬这首诗,以致茜云不好的名声四方传播。她的婆家听到这后,以为羞耻不娶她。亲戚朋友相互劝导,才勉强迎进家门,她的女婿不肯和她成亲。茜云很有见识,过门一个月的晚上,将女婿邀请到房内说道:“我以贱弱的体质,承蒙大丈夫你的错爱,为君家主持祭祀礼仪,自己认为终身有了依靠,怎么想到被君嫌弃。这一定是你错信了没有根据的话,于是产生怀疑而不能释怀。我听说青蝇玷污了玉璧,与玉璧没有损伤,我如果不是完璧,任凭你寸寸宰割自己也甘心。”女婿听从了她的话,果然是无瑕之女。夫妇因此和好了。访查知道前边的词是穆必达伪造的,率领童仆痛打了他,把他送进监狱上枷受处罚。后来,穆必达的女儿从婆家回来探望父母,半路上碰到大雨,傍徨寻找避雨的地方。有位尼姑看见了怜悯她,留她住在庵内。第二天,人们哄传她在僧人寺庙过夜,有个轻狂的人编造了十三腔的小曲子,完备地形容了丑态。曲子一唱出来,许多人知道了,这个女人竟然无法自己表白,于是被婆家抛弃了。穆必达诬陷别人的女儿,而自己的女儿也被人诬陷,一首淫诗能够与十三腔小曲相匹敌吗?上天的巧妙报复大概如此。
附:高平孝廉王某任中牟县的教官,有位姓李的书生,与同乡的两人有矛盾。偶尔督学官来到,那两人嘱托王某将李某的劣迹向督学申报,说他长期欺侮继母,大概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事,以此诬陷李某。督学剥夺了李生的学籍,并打他的板子,并且将李某关进监狱,拟定罪状。李某受伤怨恨,死在监狱。才过了一个月,王某忽然患了奇异的病,昏沉睡卧,看见有人叫自己道:“李某诉讼。”他来到一座公府,主事的人严峻地诘问责备他,王某刚开始应对装掩,就被吏役绑到下边,进行拷打和夹板子,王某才服法,说道:“本来是那两个人嘱咐,每个条款都是他们手书,却也不知道李某很快死了。”主人又派人将二人押来,和李某、王某对质,寻仇陷害属实,于是对他们采用了重刑。王某因为恳求请罪哀切,得到从减豁免,但仍然打了几十下板子,三天以后才苏醒,他被拷打夹板则胫骨俨然有损伤的痕迹,受到杖责则臀部居然红肿。痛苦痉挛,不能够坐立,于是告病假走了。再询问先前贿赂嘱咐的人,都同时得急病死了。王某回到故里,经常向人说起这件奇怪的事,过了一年,也一病不起,和他同一个城镇的王用体为我讲述了这事。受了别人的嘱咐,以莫须有的事情,陷害人家子弟关进牢狱之中,即使不是主动制造阴谋,也和自己的良心很违背了。即所说的我虽然不杀害伯仁,伯仁却因为我而死。被害人地下若有知,又怎么能够放过他呢?而受到冥府的惩罚,身体生了恶疮,那位冥官本来也是借王某的案例给人们以警告。唉!士大夫一时得意,放任自己的私心任意做事,却不体恤下民的怨屈愤怒,难道没有幽冥的谴责吗?把人命视为草芥的人就不用说了。